再睁眼时，天光作亮。
北京今天雾霾红色预警，天色阴阴沉沉，看不见天空，陈训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指尖的烟已经快烧尽，他缓了缓伸手丢进烟灰盘。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轻的？
记不清了……
高中的时候林轻有一段时间非常疯狂的迷恋五月天，海报，明信片，专辑一样不落堆在卧室里，07年的时候五月天来北京开演唱会，林轻收到消息早早订了两张票。
她把两张票摊开给陈训看的时候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她一脸兴奋道冲他说：“陈训，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看五月天演唱会吧。”
陈训一脸鄙夷，他对这些不太了解，也根本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疯狂的迷恋几个大男人，于是他存了心逗她：“我为什要去？”
林轻说：“我不小心多买了一张，你不去就浪费了。”
“那你怎么不叫笑欢？”
“笑欢周末没空。”
“沈小亮呢？”
“他忙着和那什么小燕小红约会呢。”
“你肖南哥呢？”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算了。”林轻被他问的没了耐心，瞪着他一张脸早就憋红了，作势就要把另一张票撕掉。
陈训眼疾手快把票抢过来，握在手里，脸上风轻云淡：“行行行，陪你去就是了，不过这事算你欠我啊。”
林轻笑，丝毫不在意自己欠下了债，非常慷慨的说：“行，算我欠你的。”
于是演唱会那天晚上他带她逃了晚自习，两人一起跑进盛夏的夜里，赶在最后几分钟进了场，里面已经乌乌泱泱坐满了人，大家手里都举着蓝色的荧光棒，在黑暗中发出一束蓝色的光，汇聚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他们猫着腰，穿过一层层阶梯，终于找到位子，她从背包掏出来两根荧光棒，将另一根递给他。
陈训嗤笑：“你幼不幼稚。”
她一本正经，说：“别废话，一会人出来了，你就跟着举啊。”
话音刚落舞台中央咻的一下亮起一束光，升降台缓缓升起，演唱会开始了，林轻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扯着嗓子跟着人群喊着他们的名字。
她看舞台，陈训则侧头看她。
她扎着马尾，头发有点乱，因为喊得用力，脸色涨红，场馆里人山人海，空气通不顺，正是夏天，她额头很快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林轻眼睛盯着舞台，腾出一只手说：“陈训，帮我拿一下水。”
陈训拧开瓶盖将水递给她，她接过仰头一口气就喝了半瓶，然后猛地呼了口气又继续扯着嗓子喊。
陈训不得不担心等会演唱会看完了她的嗓子得废掉。
场馆里人声鼎沸，叫声欢呼声，镁光灯忽而变红又变蓝，她举着荧光棒在手里晃来晃去，陈训看着她，听见她轻轻跟着舞台上面的人唱：
“恋爱i-n-g改变i-n-g
改变了黄昏黎明有你都心跳到不行
未来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秒某人某地某种永远的心情
不会忘记此刻嘿l--v-el--v-el--v-el--v-el--v-e
恋爱i-n-ghappyi-n-g
心情就像是坐上一台喷射机
恋爱i-n-g改变i-n-g
改变了黄昏黎明有你都心跳到不行
黄昏黎明整个都恋爱i-n-g”
她忽然扭头看他：“陈训，你愣着干嘛，把荧光棒举起来，看，像我一样。”她一边说一边拉起她的左手。
陈训配合着晃起来，等她注意力回到舞台后又放了下来，整场演唱会都是她看台上的人，而他看身边的她。
心里那些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像沸腾的海水就要满溢升腾出来，耳边好像有人在疯狂的朝他喊，恋爱吧，疯狂的热烈的来一场恋爱吧！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他们平行而立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陈训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叫她：“林轻。”
林轻愣住，眼神有些慌乱：“嗯？”
陈训侧头看她，一字一句的说：“谈恋爱吧，我们。”
她笑容一下子绽开：“好啊，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些东西其实彼此心里早就清晰，只等谁先捅破这层纸，谁先跨出第一步。
陈训唇角微扬：“行。”
林轻：“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陈训：“行。”
林轻：“那你不许和别的女生说话，看都不许看。”他在学校可不是一般受欢迎，林轻没少看到女生往他手里塞粉红信封。
陈训：“行。”
林轻：“那”
林轻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已经被人封住，唇齿相交，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训动作温柔而缓慢，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柔软的，细腻的，带着盛夏的燥热。
唇分，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林轻还没学会怎么换气，松开了才急急喘了喘气，面色潮红，
陈训笑：“还有什么要求吗？”
林轻缓了缓气，故作淡定：“没了，我要回家了。”说完也不看他径直就往马路对面走去，陈训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下，然后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今夜星光灿烂。
良久，陈训从回忆中抽出身。
从前的林轻会哭会闹会笑，受了委屈会跟他抱怨，见了什么新鲜事会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不停，叫她站在原地她就真的站在原地乖乖等着你，而现在的她沉默安静，即使笑也不见得是入了眼底的。
她靠近他，他推开她。
她说她过得不好，他讥讽她。
可他们又有谁过得好，他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
外面有人敲了敲车窗：“陈长官，换班了。”
陈训敛了敛眉，点头，下车往医院里头走去。
……
离下一台手术还有半个钟左右，林轻手里拿着水杯，习惯性低着头，穿过走廊往茶水间走去，然后听到有人叫她：
“林轻。”
她抬头，意外道：“周易杨？你怎么回国了？”
周易杨笑了笑：“想你了就回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
林轻说：“周易杨，你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周易杨说：“啧，还真了解我，这次回国确实是有事，这段时间，我们可能要经常见面了。”他缓了缓接着说：“美国那边的一个病人住在你们医院，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林轻嗯了声，能让周易杨亲自照顾的病人，身份自然不简单，林轻也不多问。
周易杨盯着她看了会，问：“脸怎么肿了？”
林轻说：“长智齿了。”
周易杨问：“什么时候拔？”
林轻：“明天。”
周易杨注意到她手上捧着水杯：“要去接水？”
林轻点头算是回答。
“走吧。”周易杨走上前将水杯从她手里拿过去。
林轻想说不用，那人已经径直往前走，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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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还爱吗？爱啊，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凌晨四点，林轻坐在床上，牙口隐隐作疼，她找出止痛药，没有就着水，生生将药咬碎了吞下去，阵阵苦涩从口腔开始蔓延。
林轻在后面急急追问：“陈训，你呢？你变了吗？”
你不喜欢我了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陈训拉开车门的手一顿。
林轻午夜梦醒的时候，脑海里不断想起陈训说这句话的神情，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没有嗤笑，没有嘲讽，更没有大怒，那是一种平静，仿佛激不起半点波澜，哪怕他讽刺她没脸没皮，不知好歹那她一定不会相信他说的，可是他太冷静了，林轻不敢不信。
她又忍不住问自己，你呢？你还在原地吗？
本来这世上万千种相爱，谁能一直确信着从始至终的站在那里，她也不能。
他们吃完开始往外走,胡同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小贩们不绝于耳的吆喝声，菜刀斩向砧板的清脆声，各种小吃的香味夹杂着飘在空气中，暖黄的灯光洒在青石路板上，陈训插着兜走在前面，林轻低着头跟在后面，每一脚落地的时候都正好踩在四四方方的格子里，林轻走的认真，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她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震得她牙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后抬手捂住右脸。
陈训皱眉看她：“走路不会看路？”
林轻辩解：“那是因为你突然停下，不然……”她声音带着点委屈。
……
林轻，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林轻说：“谢谢。”
陈训嗯了声，转身准备走。
一点没变，对面坐着的人也还是他，恍如当初。
陈训没接话，快速的喝粥，两人对坐着，换作从前，林轻一定会扯着他说个不停，抱怨在学校哪个老师特别严格，取笑哪个同学逃课又被捉住了，偶尔吃不完的时候就推过去，哀求他帮帮忙，哪里像现在这般相对无言。
陈训抱臂睥睨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然后他说“疼就赶紧走。”
啧，真没人情味。
蓝江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洒下来，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陈训缓缓的看她一眼，问：“牙有事没事？”
林轻笑了笑：“挺疼的。”
粥很快端了上来，对话也因此截断。
林轻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递到嘴边，吹凉了些才送进嘴里，她牙还疼着，喝粥倒是不碍事，也不用嚼，一口就吞下去了。
林轻吃了几口，说：“真的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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