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盯着方子强说道：“老二，三哥家还住在老城区里的那栋老楼吗？”
老二点燃一根烟道：“拆迁了，他用拆迁费在朝阳区买了个125平米的套间。”
“他父母还在吗？”
“去年二老出车祸死了。他儿子五岁了，他老婆就是读书那会交的那个女朋友，毕业时就生娃了。”
“你呢？”
“我没用，留在国防任教。”老二猛地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抓着头皮自责道：“我没用…我应该和他一起进反恐特战队的，都怪我没本事…只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现在，人都没了，我他妈还活什么劲啊。”
他后来去了国防科大。
郭涛猛吸口烟：“替他活下去。这就是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们来的理由。”
蒋超满眼是泪地看着他，大家又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
老二和老三都是北境人，二人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只不过老二父母是人民教师，老三父母是工人。
“活着，替他好好活着。”老四悲伤地说道：“他还有妻子和儿子需要我们照顾……他没死，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老四从蒋超手中拿过那张合影，神情很是恍惚。
“我听到他说话了，回光返照…他说：活着，活着…好好活着…活着！呜呜，活他妈啊，他倒好，躺太平间轻松了！我们得天天在煎熬里想着怎么活着！我他妈回国时就应该在北境停留的，我悔啊！”
蒋超用手捶着胸口，恨不得掐死自己。
周海雷把他的头搂进怀里：“活着，才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蒋超像个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快让蒋超崩溃了。
周海雷摸着蒋超的脑袋，哀伤地说道：“哭吧！哭了今晚，不许再哭了！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
“天亮了，我们去老三家看看吧。”老二叹了口气说道。
蒋超跟着他们跌跌撞撞的上了辆反恐车，突然觉得很冷，心里空荡荡的。
抬头一看，是天空飘起了小雪。
一阵寒风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时蒋超才发现军大衣不见了。
车子在一个中档小区内停下。
三哥的家在三楼。
他们进去时嫂子正在收拾屋子，孩子则在房里睡觉。
房子不大，家具也不高档，但是明亮，整洁，温馨。
墙壁上都是关于他和他家人的照片，还有几张他们五个人的合影。
嫂子勉强笑着，转身进了厨房：“你们坐…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他们的到来把孩子吵醒了，才五岁的孩子，就已经懂得爸爸永远走了。
让蒋超想起河边卖花的小女孩，同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叔叔，我认出你了，爸爸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你的照片。爸爸说他有四个好兄弟，只有五弟最任性，总是不来看他。我爸爸是英雄，对吗？”
孩子走到蒋超面前，用稚嫩的声音认真地问道。
蒋超想哭，可忍住了：“对！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我很荣幸能和他成为兄弟！”
孩子红着圆圈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爸爸玩？我爸爸可想你了…他说你好厉害，还说有机会让你教我功夫。”
蒋超把他抱在怀里，心疼地说道：“叔叔的工作带有保密性质，不方便出去。你不要学武，也不要参军。长大后做个思想家，或者，当个作家，军旅作家，怎么样？”
“可是我想当兵，就像爸爸那样。”孩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地说道。
嫂子端着茶壶过来时听到了，忍不住又落泪。
蒋超扭过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郭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有一天会是这种方式聚在一起，还记得那年在云省，我和老五一见面就是在战场上。”
朱星拍拍他的肩膀，望着满屋子的奖状，奖杯，锦旗，照片出神。
老四悲从中来：“杨简，你现在是男子汉了，以后要保护好妈妈知道吗？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揍死他！”
那是大二时拍的，距今六年有余了。
蒋超把照片拿起来：“他是一个好警察！这张照片我拿走了。”
一特警哽咽着说道：“元宵节当天的中午，在东城区某福利院，有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身绑土炸药扬言要炸了福利院……”
“等我们赶到时，丧失理智的男人已点燃了导火索，然后，杨队飞扑了过去……”
“当时，他的肠子都被炸出来了，一条腿飞在我的眼前，都是血啊！他用他的生命挽救了几百个孩童的生命……他当时就不行了，可他一直在撑着，撑得很痛苦。”
一张是他一家三口的。
一张是他们五人在学校时的合影，照片保存得很好，显然翻新过。
照片背面写着医学院五虎，摄于2008.8.1。
然后，门被重重地关上。
等待，漫长的等待。
一个小时的抢救时间，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然后，直到你来才断气…我们始终不愿相信他就这样走了，呜呜！”特警泣不成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掩面抽泣着。
蒋超把头抬起来，望着三哥办公桌上的两张照片出神。
蒋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只知道胸口很疼很疼，疼得他不想去面对这一切。
“……什么时候的事？”蒋超把头埋进双臂中痛苦地问道。
假如不是人多，根本拉不动他。
在他被拉出去的瞬间，仿佛看到三哥猛地睁开了眼睛，在冲着他们笑着眨了两下。
良久，医生走出来鞠躬说道。
“轰”的一声，蒋超的脑袋就炸开了。
他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瞪着眼睛，久久地喘不过气来……
………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可是，杨三不吭声，也不睁眼，仿佛在怪蒋超为什么不辞而别。
“医生…医生！”郭涛歇斯底里的吼声响起，床头的心电图已没有了跳动的波纹。
数名医生风风火火闯地进来，然后蒋超就被朱星他们给硬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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