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公子可还记得方才应我那侍女的话？”她明亮眼中透着狡黠，望着他，活像个正瞧着自己猎物的小狐狸。
他环顾四周取下一侧架子上摊放着的轻氅，轻轻盖到她腿上，“郡主想说什么？郡主如今可是好好的，若是要怪在下没看顾好郡主，这理由可不行！”
桌上果子清亮，她艰难够着一个，略微捻着大氅擦了擦，就放置嘴边狠狠咬了一口，“我没说你看顾我看顾的不好呀！只不过，当时我那婢女可是说要公子你看顾我在那石登上好好坐着的，又没说准你带我四处走动咯！”
“本郡这身子可金贵的很，姜末取了要肯定是第一时间朝那奔去，你如今将我带到了这儿，如果她找不到我，不能及时替我敷药，坏了本郡的身子，公子又该如何担待？”
“郡主当真要这样？”他忽而掀氅俯身，压迫向她。
瞧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顾泣的手又一个没忍住慢慢抚上，至他薄唇处停住，“要，，唔——”
钱澧瞧她双眼不住微颤，双手又本能性的护在胸前，一下一下与他隔着，更甚至在方才将他用力推开，笑道，“看样子，郡主对儿女之事也清楚的不是那么多嘛！”
她揪着衣襟，微低下头，泯了泯唇，又吞咽两下口水道，“那个，如果你真的想要，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钱澧问。
“不过，你需得先娶了我！”
“噗——”刚入口的水叫他猛的呛出，他真“咳”了两声，定眼瞧她良久，在确定她当真还未及笄后，道，“这些事都是谁教郡主的？”
她将腿弓起，蜷缩在床榻一角，蚊声道，“丰晏的话本子里提过，前些年那些达官贵人送到府里的嬷嬷也教过。”
话本子里提及他能理解，可那些嬷嬷？
厉色声出，他问道，“那些达官贵人为什么要送那些嬷嬷给你？”
她乖巧回道，“他们，他们都想娶我，丰晏说坊间里我的地位很高，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利益，所以人人都想娶我！”
她偷瞥他神色，愤怒里掺杂着怜悯，她偷笑一下，揪住他的衣袖，接着道，“不过怀书哥哥放心，就算那些人都教了我，我也都学了，可自始至终，我都没让他们得逞，那时我才十三，丰晏说那个年纪嫁人不好，劝我多想想。
我听了丰晏的话，狠狠的多想了想，决定听她的话，一个也不嫁。
可坊间里那么多的人，今儿这来，明儿那来，扰的我长安府不得安宁，所以，我就叫丰晏去散播我的嚣张和跋扈。
自那以后，果真再没一人踏足我长安府了，怀书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他怜悯之心呼之欲出，手抚上她额前，道，“是，郡主很聪明。”
她借杆上爬，又赖上他身，“那我这样乖，怀书哥哥可不可以送我去那石凳那儿了呀！晚了，姜末找不到我，真的会着急的。”
就在钱澧即将因心软而点头同意的那刻，那个不招人待见的声音又响于耳边。
“先生说的果真不错，纵是属下叮嘱多次，郡主也一定会我行我素。”她拔开药塞，毫不轻柔的抬起她的腿，褪下她的鞋袜，“有点疼，郡主，忍着点。”
“啊——”一阵尖叫此起彼伏连绵了好久，她瞧着手中拽下的衣摆，朝着钱澧，涵涵笑起，“嘿嘿～～”手指着姜末，匆忙道，“是她，是她不做声响给我上药的，那么疼，我实在是没东西揪了嘛，就，就只好扯公子你的衣衫了。要怪，公子就怪她，要赔，也，也记得叫她赔。”
他走到她身前，从她手中取过那半角衣袍，道，“郡主不是说长安府里别的不多，就银钱最多的了？怎么连身衣袍都赔在下不起，一定要让这小侍女赔啊！”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衣角，“赔就赔，看样子公子还是对姜末居心不良啊，一味这样护着，不就是件衣服么，本郡赔就本郡赔，一如公子所说，本郡的长安府旁的都不多，就这银钱，那多的可当真是数不胜数了。
别说是一件了，就是公子想买下整个长安街的衣服铺子，本郡也定当如公子所愿。”
她捧着脸，笑看他，“毕竟，”
钱澧让她看的发怵，问道，“毕竟什么？”
她伸了伸头，“毕竟，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啊！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
谈笑间，又一尖针刺过皮肉，她一反方才嬉皮，杵着的手忙放下，一只紧扶着椅子边，一只不死心的揪住他衣角，她没再嬉闹，这一次她努力的想逞强，装作个无所谓，很不痛的模样，却终是败给了生理疼痛，牙关叫她咬的死死，额间是一层接着一层不间断冒出的汗珠，滴滴圆润晶莹，顺着脸颊斜落入眼中，她挤了挤眼，强扯出抹笑，揪着他衣角的手向下拽了拽，微喘道，“公子替我拭拭汗呗！”
他默声依她，将身子蹲于她身前，左手反握于她揪着衣角的那只手，右手捻着姜末药瓶旁的帕子，抬至于她额前，“郡主如果疼像方才那样大声的叫出来就好。”
“呵——”她笑了一声，启着面纱下早已泛白如纸的唇，道，“真正的疼，是，是叫不出的，叫出口的那些，不过，不过是本郡想要公子可怜心疼罢了。瞧公子这样，可见，”她艰难的咽了口气，却惊讶发觉鼻腔咽喉里都溢满了腥味，她难过的想哭，却因他在，不能哭，非但不能哭还要压着声，继续回道，“可见，本郡是成功的。心疼一个人可是喜欢的开始，公子快要输了呢！”
姜末的医术显然可见继承了扈席七八分，所以，就在顾泣以为，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死了，再不受任何头衔束缚住时，她又被拉了回去，从阎罗殿，被快速的拽回了人间。
他掰开她的手放在她腿上，“在下已将郡主安然送回了屋内，郡主还是顾念着自己的伤别再轻举妄动了吧！”
“公子是说将本郡安然送回屋里了？”她掰着手指头，一只脚架在椅子上，看他问道。
她咬咬唇，闷坑着，“嗯”了声，又低低道，“怀书哥哥不喜欢姜末，也好像不喜欢我呢！”
“谁说不喜欢？”钱澧瞬间愣住，这话怎么就出去了，怎么不经念着就出去了？他猛咽了口口水，静待着背上那人的回答。
“怀书哥哥方才是在说喜欢我么？”顾泣不可置信的问道。
顾泣嘴边泛起苦笑，点了点头，“嗯”道，“是，李怀书喜欢本郡，本郡喜欢的也是李怀书，公子演的很好，之后也要记得像这样演啊！时不时的配合着本郡，才能尽早叫本郡分不清事实的喜欢上你。”
身下他低低应着，“是。”
常宁阁里，钱澧看着那去而复缠的胳膊无奈声接连叹出，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个撒泼耍赖一招接着一招毫不重复的女儿家真的是当初那个软糯糯，天真懵懂的安儿么？
“呵—”他手紧拉着她扒着他肩的手，侧过脸，笑了笑，道，“郡主，这是在吃醋？”
“是啊！”她回的干脆，倒叫他羞红一片。
“咳—”一声轻咳又如旧而出，顾泣没忍住笑了笑，丰晏讲的还真是不错，不论是话本子里还是现实中，世人最爱的打破尴尬的局面的动作便是轻咳。
他沉默了会儿，脚步放缓道，“是，李怀书喜欢郡主殿下。”
原来是李怀书喜欢她，而不是他啊！
怎么样才算喜欢呢？怎么样，才算，喜欢呢？她喃喃问着自己，想着那时丰晏的回答，回道，“大概就是记着他，念着他，又想粘着他吧！”
“那郡主凭什么会觉得在下喜欢你的侍女？”他不待她回答又问道，“就只因在下的一句评论？”
钱澧作势晃了晃胳膊，向后微微挣扎，却又顾念她脚伤不敢太过用力，怕再摔着她，只好以柔克刚，化武力为言语，柔声哄道，“郡主先下来好不好？小心着点你的脚伤。你那侍女走前可是仔细叮嘱在下要看顾好你的。郡主这是要让在下食言？”
她惦着脚，借着石块的力，在他背上向上窜了窜，手一把扒住他的肩，“一会儿有意思，一会又谨记她叮嘱的，怀书哥哥这是瞧上姜末了？”
“嘿嘿~”她拉着他的手于他背上来回挪动二三下才觉是个正正好的位儿。
遭他背着走了好一段路，她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问道，“怀书哥哥很喜欢姜末？”
他脚步忽而止住，“在郡主眼里，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一声接着一声，倒叫专治咳疾的郎中喜不自禁，以为着自己要发了，全然不知这一切不过都是假的。
咳声落后，他道，“郡主既要在下背，倒不若再上来些，你这样勾趴着难道就不怕手一个脱力摔下去么？”
看钱澧一直瞧着姜末离去的背影，顾泣有些好奇的问道，“怀书哥哥在看什么？”
“你这侍女很有意思。”
有意思？听他这样评论她，顾泣瞬间像个炸了毛的猫，瞬间化身树濑复又盘拽上他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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