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陆云铮的眸色暗了暗，“说她生下来的是个死胎。”
陆景禹浑身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要反驳。
注意到他的动作，陆云铮立即提醒：“我们说好了的，平心静气，谁也不发火，这是男子汉的约定。”
陆景禹只好把心里的怒火给克制住，用比刚才准备的低了两倍的音量问：“那她就信了吗？别人说我死掉了她就相信了吗？”
“她不相信。”陆云铮扶着他微微颤抖的小肩膀，“她不相信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刚一出生就死掉了，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每天不吃不喝，整天哭，后来得了抑郁症，就是外婆去世以后她的样子。”
陆景禹还记得，乔诺的母亲过世以后，她有过一段很消极的时光。
那段时间里，她不吃不喝，每天躲在昏暗的房间里，谁也不想见，陆景禹好多次去看她，可是都会被她粗暴的赶走。
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乔诺的关系，也在生她的气，但是听陆云铮说她的妈妈去世了，所以才会愿意去看她的，还提议过要去外婆的墓前祭拜。
“她过了很长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外公外婆给她找了心理医生，治疗了好几个月她才好了起来。后来她听说了一些假的消息，以为我跟别人在一起了，外公外婆又一直劝她，她才嫁给了别人。”
陆云铮握在陆景禹肩膀上的手微收了收力气，“景禹，她不是故意要嫁给别人的，她是没有办法。当初的事怪我，是我没有及时回来找她，没有及时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误会了。”
“当时我听说她跟别人结婚了，我也很生气，就跟你一样生气，我没有回来找她，也没有告诉她你在我这儿，直到去年……”
陆云铮现在都还记得，当他出现在乔诺面前的时候，乔诺是什么样子。
当时乔诺难以置信的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却又像不想接受，忍着没有靠近他。
直到他说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当时乔诺怎么说都不敢相信，那个孩子居然还活着，她一遍遍的问他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骗她的，他还觉得，几年不见，这个女人的演技倒是愈发醇熟了。
回头来看这一切，陆云铮发现自己是真的蠢。
摇头苦笑了一声，陆云铮继续道：“她是因为你，所以才会顶着外面的流言留在我身边，也是因为你，我说什么她都受着，她只是想经常见到你，想照顾你，就是这样。”
后面这一大段，陆景禹都没有打断陆云铮，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
刚知道他和乔诺之间关系的时候，他也觉得奇怪过。
乔诺既然当年都不要他了，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又那么欣喜的抱着他，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还那么小心翼翼。
她应该是很讨厌他才对啊。
说完了一切，陆云铮问：“现在你能理解了吗？”
陆景禹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妈妈呢？”
觉察到陆云铮的眼神微微变了变，陆景禹立刻解释：“我说的是唐诗怡，你为什么要让我叫她妈妈？就算你不想告诉我我是被自己妈妈不要了的孩子，为什么要让我管别的女人叫妈妈？那几年我真的一直都以为她是我的妈妈！”
他带着稚嫩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责怪与埋怨。
听出儿子声音里的不满，陆云铮垂了垂眸，“那是一个意外。”
他坐回了长椅上，仰头看着天，“我不会带孩子，那个时候连抱你都不会，唐诗怡就每天抱着你，在网上查各种资料，给你买奶粉，买玩具，买各种你需要和喜欢的东西。我本来想找个保姆照顾你，可是那边都是美国人，美国的小孩跟我们的小孩体质不一样，我不放心，唐诗怡也说很喜欢你，不介意一直照顾你，我就答应了，后来的某一天，我听见你叫了唐诗怡‘妈妈’。”
他闭了闭眼，觉得当时他真的是做了一个其蠢无比的决定，“我想过要纠正你，可是那个时候，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而且她也是真的很疼你，还经常带着你出去玩。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不想让你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就想着等你懂事了再把一切都告诉你，结果就拖到了现在。”
后来，陆云铮为了这件事后悔过很多次，尤其是在知道当年的真相以后。
他握住了陆景禹的手，“景禹，当年的事，如果你要怪就怪我，跟乔诺没有半点儿关系，她是真的对你很好，希望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
……
唐诗怡只是被地面上的石子给划伤了手，算不上多严重。
周云给她挂了号就没管她了，陆云铮自从进了医院以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而且，在小屋的时候，乔诺是真的豁出一切去救陆景禹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连陆景禹最后都会倒向乔诺那一方。
唐诗怡觉得自己的赢面越来越小了。
本来很有把握的事，现在她却快成了输家。
她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不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她让护士帮她做了很严重的包扎，又打电话给陆云铮问了乔诺的所在，说是要去看乔诺。
可是到了妇产科，她首先看到的人，却是陆云铮。
陆云铮靠墙站着，右手抄在口袋里，左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直盯着电梯的方向，看到她过来了，立刻站直了身体。
到了唐诗怡面前，陆云铮垂眼看了看她包得夸张的手，却连问也没有问一句。
把手机递到唐诗怡面前，他问：“你发还是我发？”
唐诗怡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云铮没答，看着她的眼神没什么情绪。
唐诗怡心里的不安开始加剧，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一长串声明，说明了她和陆景禹之间的关系，也说明了陆景禹的身世，还有她和陆云铮之间的婚约。
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婚约。
他是在澄清，澄清这几年的一切误解。
唐诗怡包在纱布里的指尖剧烈的颤抖起来，漆黑的瞳仁浸泡在水光里，像是在不断晃动，随时都会浮出来似的。
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声音有些颤抖：“云铮，你这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我早就说过，婚庆城的案子一结束，我们就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当年是你把景禹带到我身边，照顾了他那么久，别的事我不想说，总之，我欠你的还清了。”陆云铮声音淡漠，没有半点儿感情。
唐诗怡紧皱双眉，抿着唇角看着他。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乔诺生你的时候很痛苦，痛了一天才把你生下来，她因为太累，晕过去了，你被医院跟其他刚出生的婴儿放在一起。后来乔诺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外婆，她发现你不见了，她和你外公到处找你，可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乔诺醒了以后，外公外婆怕她承受不住，就骗她，说她生下来的……”
反正不管爸爸说什么，他都是不会接受乔诺的。
当初是乔诺把他像个垃圾一样丢掉的，他才不要回到她的身边去！
陆云铮离开长椅，右边膝盖着地，蹲在陆景禹面前，看着儿子这张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当年我跟乔诺是大学同学，后来我们在一起了。那时候太爷爷管着公司，美国的公司出了问题，太爷爷让我赶紧过去。我走得急，没来及跟乔诺打招呼，去了美国以后就一直忙着公司的事，也没顾上联系她。”
陆景禹的唇被抿得青白。
既然当初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他生下来了，那为什么又不要他？
他做错了什么？
“景禹，爸爸上次不该跟你动手，对不起。”
陆景禹还是没说话，却抬起手来，摸了摸上次被打过的半边脸颊。
都快一个月了，他却好像还感觉得到那种火辣辣的疼。
陆景禹安安静静的听着，平静的跟陆云铮对视。
陆云铮继续道：“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怀孕了，当时她的家里人都劝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她不愿意，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了，那个孩子就是你。”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陆景禹还是没再说话了。
他也想听听，爸爸能帮乔诺编出什么理由来。
陆云铮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看不远处的几株万年青。
深绿的叶子密密麻麻，虽然已经快到冬天了，它们却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没听见陆景禹的声音，陆云铮也不着急，继续道：“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我们平心静气好好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陆景禹扭了扭头，“我都知道，她生下我，又不要我了，是……”
“我们谁都别发火，你先听我好好说。”陆云铮打断了陆景禹的话。
他和陆云铮因为乔诺，有了很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争吵，陆云铮第一次打他，他第一次离家出走，等等等等。
陆云铮牵着陆景禹的手，父子两个各怀心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找了一张空着的长椅坐下，他问：“刚刚乔老师一醒来就问你，你听见了？”
陆景禹垂着头，没有看陆云铮，也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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