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星也跟着这月色陷入沉默的叹息。
自那之后，方敛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交给卧云什么行动，而是让她在玄机阁好好练习功夫，不必外出。
而刚刚年满十七岁的卧云，就在玄机阁的大小仙法比赛中一次又一次地夺魁。
人们说她在法术方面天赋聪颖，方敛欢教的法术一学就会，然而只有卧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自己早就在每个黄昏时分跟着一个老顽童苦苦练习得来的。
如今却是想真正唤百部一声师父了。
却再也见不得。
卧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仿佛南烛山的那些过往真的就像做过的梦，从未真实发生过，只有在卧云独自喝醉的时候，才会重温起来。
现在的卧云已经十九岁。
东海的风凌冽，方敛欢刚刚从岸边离去，留下卧云独自看着海面发呆。
前几日她刚刚刺杀了湖州林掌事，也遇上那双能勾人心魄的眼睛，这是从南烛山回来后第三个执行的命令，还好，她的杀手本性还不至于退化到泯然的地步，这三次任务几乎都做的完美。尤其是第一次，她剑下那个碗大的伤口，让杀手“卧云”两个字在江湖声名鹊起，人人都揣测她是一个善于挥刀的少年，却没人认得她不过就是个十九岁的女子。
只是这次碰上那魅惑的双眼，卧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了结。
可卧云此刻无心再去想那眼神背后的深意，既然手中有酒，那便是要喝个痛快。
正喝到兴致浓厚时，一个身影就悄咪咪摸到卧云身旁的空处坐下。
不用想也知道是枕星那家伙。
“嘿！”
枕星猛地一敲卧云的肩头，做个鬼脸似乎是要惊吓她的模样，却不想卧云早就看到了自己。
“都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卧云没有转头，声音轻得很。
枕星耸了耸肩坐下，歪过头看着一旁的师妹。
“怎么样，这次完成的还算顺利吧？”
卧云笑了笑:“还行，有点小麻烦，不过大约也不碍事。”
“哦对了，阁主说最近可能有更多的事要麻烦你些。”
枕星点点头，趁着卧云不注意抢过她手中的酒壶，举过头顶朝自己口中倒了几口，才笑着还给卧云。
没想到酒一入喉就被呛得猛咳嗽。
“瞧你这猴样儿。”
卧云看着枕星揪着脖子的模样，眼睛笑成月牙。
枕星也跟着笑起来，卧云现在能有这样没心没肺笑的样子，实属难得。
大约现在也只有枕星能够逗得卧云如此开心了吧。
“从前我也结识过一个朋友，人家虽然是女人，还比我们年长许多，酒量却比你好太多了。”
卧云看着眼前黑暗的波涛，发丝在她的眼前狂卷。
“你是说柳三杀啊？”
枕星笑着看向卧云。
卧云挑了挑眉:“你也知道？”
枕星笑着摆摆手:“那时为了去寻你也去找过她，正好遇上她喝酒来着，就随口问过几句，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卧云闷一口酒下去，缓缓开口:“前几日还与她传信，她这一生又怎会过得好，只不过心中的大仇已报，终究是要活的更洒脱些，改日定是要找她去好好喝上一盅的。”
枕星点点头:“是了是了……”
卧云却不出声了，她想起柳三杀那双绝望而冰冷的青光眼。
好像现在的自己，也有了和柳三杀一样的眼神了。
柳三杀不信命，最终也不得不服命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卧云自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喝酒，一旁的枕星也不说话，默默地陪着身边人一直到天明。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
等到回玄机阁时，日光已经挂在天幕上，枕星与卧云两人一走到大殿门前就遇见落英。
那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卧云与枕星，两人行了个礼问候几句，便越过她有说有笑地进殿了。
而身后的落英却看得碍眼。
毫无疑问，落英心中一直是有枕星的，只是这份爱恋，玄机阁中再无第二人知晓。
落英也从未坦露过心意，一则是碍于自己的年长和羞怯，二则是因为枕星的身边总有卧云。
这个在她看来被上天眷顾甚多的女子，不仅分了方敛欢的宠爱，还抢了枕星的瞩目。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玄机阁下最耀眼的那个。
她望着远去两人的背影，狠叹一口气，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那边的卧云却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与自己顶嘴嬉笑。
只是幽幽飘过来一句:“我再难见沧海，再难见巫山。”
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红罗著压逐时新，吉了花纱嫩麹尘。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枕星打趣地笑着:“怎么消失一趟连从前不擅长的诗文都会背诵了？”
她从未和任何人讲过。
枕星曾在某一个晚上，抬头望向树梢上的卧云，看着这个女孩子独自凝视着月亮的模样。
只觉得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疯疯癫癫的小丫头突然长成了一个女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卧云还是会与往常一样同枕星爬树，看禁书，在梁上偷喝酒，一样的逍遥，只是枕星总觉得卧云不同了。
而玄机阁也从未有人听过卧云在失踪那段时间内的故事。
卧云笑了笑:“是了，我变了。”
她经常望着月亮兀自叹息，东海的月，终究不会有心中某处的明亮了。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
眉间总有心事的女人。
“云儿，你变了。”
卧云的伤很快就随着方敛欢的精心调养而痊愈了，自然脖颈上的那枚红印也早就消失。
她开始慢慢回归以往的生活。
可玄机阁人人都说卧云变了，包括枕星在内，也是如此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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