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部伸手，将手中的桂花醉递给道年，看着眼前的少年闷咽下去。
“可是师父觉得，有些事，是不能等时机了，错过，或许是一辈子的不圆满。”百部目光再次放向远处的群山，脸上的和蔼的笑容:“你与我活在这南烛山，老实说，师父也总觉得亏欠你甚多，你从未向我诉诸过为何走不出那片密林的苦，可师父我这心里可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终于有卧云这样一个女孩子来了，师父我也看得出来，那是个好丫头，所以我总想让你别错过，也总在撮合你们，如今到了这个年岁，也甚是合适了，师父我唯恐……”
百部继续说下去，眼睛中有了道年看不出来的泪光:“师父我唯恐让你在南烛山的人生活的不完整不快乐，那是我真的对不起你……”
道年转头望着语塞的百部，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师父说的话他自然懂得很，原来平时这样顽皮的百部老儿，正经起来是如此的模样。
“好徒儿，师父言尽于此，走咯。”
百部腾起身子，朝着群山的方向飞去，天际中留下一个孤单而落寞的身影，看得道年眼睛也微微发酸。
“师父……”
道年手捧那桂花醉，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而此时的卧云正在后山的树林间静坐，她的心中也是斩不断的思绪。
当日在王二娘家穿上那身凤冠霞帔的时候，她自然就已经想过嫁给道年的事，只是当百部那句话出口时，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假如方敛欢此时在侧，他又会怎样？
难道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在南烛山决定下终身大事？
卧云拄着脑袋，看着眼前溪水中自己郁闷的倒影。
为何今晚饭局上，道年又是那样的沉默？
她想不透，想得烦，所幸不再去想这遭，运起功力开始习武。
手上的凌霄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血色，不知怎的，卧云总觉得手中剑的光泽已经大不如前。
卧云腾起身子，用手中的寒光挥舞，割乱那些空气中纷乱的浮尘，林间的微弱光柱下，她只觉得那些细小的尘埃都像散落的星河，只是流动得缓慢极了。
“起——”
卧云口令一出，凌霄的寒光就落在自己脚下，这是百部教她的御剑术。
这些日子以来，卧云的仙法进步神速，若是有一天踏出这南烛山回到玄机阁，只怕平日冷眼看她的落英都要刮目相看。
卧云在林间穿梭飞行，恍惚间又想起枕星，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在自己消失后还依旧逍遥，方敛欢呢，方敛欢在失去她后又是如何？
卧云的脑子一团糟，御着剑就不知道飞进了什么地方去。
眼前的林子虽和方才的树林长得极其相似，可卧云总觉得自己已经飞出去甚远，这林间满是诡异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嗯。”
道年重重地点下头。
“呵呵……”百部轻笑起来:“还好还好，师父我在这南烛山教你做人，教你习武，唯恐教不会你如何去爱，你能遇到卧云，是莫大的好事……”
“那你可想娶她？”
百部此句一出，道年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下头来。
卧云终究是从外面的世界来到这南烛山，道年或许不怀疑卧云是否还是想逃离这南烛山的牢笼，或是喜欢道年这件事，在南烛山结界破灭后还是否成立，道年在意的是，现在要如何在南烛山给卧云所有她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
“你觉得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百部轻笑，看着道年。
“来，坐这。”
百部轻轻敲一下身边的空地，招呼道年过来坐下。
道年轻轻摆了摆衣裳，坐在师父身旁，闻着那幽幽的桂花醉香气，目光也落到师父所看的群山上面。
“不瞒师父，那身在王二娘家看上的喜服，我已经买下了，卧云是我这辈子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我也始终相信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娶她……”
道年的声音淡下去，百部自然知道那其中的意味。
百部点点头，继续追问:“那你可是真的爱护卧云，有这样一辈子与她相守的决心？”
道年再次点头，目光坚定。
百部闷下一口酒，只听见屋顶的梯子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道年。
道年看着一脸反常模样的师傅，轻轻地点头说道:“师父，您说。”
百部看着少年清澈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道年，你是否也想过出这南烛山？”
道年犹豫三秒，随即点下头去，目光中不搀着虚假的成分。
“道年，我问你几句话，你小子如实回答。”
百部没了往日嬉笑那样不正经的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身边的道年，虽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可自己好像从未发觉，只是一瞬间，这孩子就从当年那小小一只变成这么高大的男子了。
酒足饭饱，三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心事离席，卧云独自朝道观外走去，留下道年如往常一般收拾残局，百部则在屋顶上吹着凉风。
老儿倚靠在那老旧的屋顶石瓦墙上，一壶桂花醉的香气萦绕在空气当中，那双已经苍老的眼眸望着远处的群山，装着看不透的心事。
道年从小就与自己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南烛山，老儿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自然已经将他看做自己的亲儿子一般，而这徒儿也似父亲一样对他，道年知道这孩子懂事，性子好，可道年也知道他始终是被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或许所得非所愿，所愿不可得，这将近二十年人生，道年看似安生喜乐，实际从未按着自己的心意圆满过，因为他一直活在百部，活在南烛山这个没有任何风险与利益争斗的环境中，他或许想过踏出南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他不能走出去，也割不断这一切。可如今不一样，卧云到了南烛山，他从未在道年的眼中看过这样的神色，道年好不容易能够在南烛山遇见自己真正所愿的，终究不能让他错过，即使或许这份感情终将错误，至少也让道年在南烛山的岁月能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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