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姑姑用五指遮住嘴，凑近王公公的耳畔轻语。
“呵呵呵……”王公公听罢，露出缺了一半的牙齿，乐呵地笑着:“包在老奴身上了，还请姑姑放心。”
慧姑姑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步子走进前方无人的夜色中。
皇宫中的天蒙蒙亮，那乐声就开始奏响，将酣睡中的一切都拉进扶风王生辰的气氛中。
扶风宫殿中一片喜气祥和，可却没有人能听到冷宫前那长秋宫中的哭声。
是子璇公主。
十五六岁的花样容颜，却哭得满是泪痕，一双眼肿的发红。
一名宫女踱着脚，端一盘贺饼来，放在公主面前。
“殿下，该吃早膳了。”
亓官子璇猛地伸手，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横扫出去，那些五颜六色的贺饼统统摔碎成末，洒在那光秃秃的地面上。
“殿下，殿下……”那小宫女赶紧跑到公主面前，轻声唤着缩在角落中的她。
“殿下……这样对待贺饼是大逆不道啊……”
亓官子璇红着一双眼发笑:“他亓官彻才是大逆不道！”
那小宫女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慌忙转身去收拾地上的残渣，而身后的公主还在哭腔中喃喃:“过生辰？我巴不得今天是他的忌日……”
她双眼放空朝着地上的碎末看去:“我不要吃这些东西一口……绝不。”
那小宫女轻叹一口气，王上大寿典礼持续三日，只怕她主子又得在这穷苦的冷宫中饿肚三日。
“殿下。”
那小宫女蹲下身，轻柔地说道；“殿下不吃也行，不喝也罢，只是一定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您莫要再光着脚在这凉石板上长坐了，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呵……我死了最好，死了最好……”
亓官子璇冷笑着，窗扉处漏进第一缕阳光，刺在她苍白而削瘦的脸颊上，她瘦得像一具骨架。
小宫女起身将窗缝关好，不让晨风吹进来让公主受凉。
她端起收拾好的碎末，躲避着宫门前那些侍卫的余光，将它们洒在烂土后，才长舒了一口气，王上赏赐的贺饼个躬都得恭敬地食用，若是被人发现她们宫敢这样对待寿品，只怕又闯下滔天大祸。
而房内的公主殿下还在阴冷的角落中啜泣，眼眸中是无尽的恨意。
宫中那些此起彼伏的乐声在她听来都是摧命之调，她用十指捂住双耳，用尽全身气力想将自己与宫中的喜气隔绝，将自己与扶风王朝的一切隔绝。
可是无论如何，那些鼓瑟之声还是不停往她耳朵里钻，就像无论如何她也割不断自己与扶风王朝紧紧相连的命运，割不断她与现今扶风王亓官彻身上那相同的血缘。
哭的累了，眼角都是涩意，她几乎就要昏睡过去，如同往常在这冷宫度过的十余年软禁生活一样，在这一方牢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王，母后，王兄……”
她浅浅合上眼，嘴边还是那几句说烂的言语。
“我恨……”
“你们在哪里啊……”
“璇儿好想你们……”
宫中的欢歌声越来越大，盖过宫门中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一天的扶风都城，每一个人似乎都必须为他们的王而欢乐，为他们的王而放歌。
“我伟大的扶风天子，岁岁朝朝，福泽深厚——”
众大臣与宾客齐齐跪在殿前，恭敬地俯首。
慧姑姑笑着摆摆手；“不敢让王公公这么说，只是今晚还有事要拜托王公公一声。”
“哦？老奴还有什么事能帮到慧姑姑您不成？”
“明日是王上的生辰大典，都紧些张罗着——”
王公公用他那老沉的嗓子吩咐着下人，新进宫这一批小太监动作蛮不利索，劳他费心得很。
“诶呦，小成子，都说了那灯笼再往右些，你瞧瞧你那笨脑袋！”
“哟，慧姑姑好，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慧姑姑淡淡地笑着“这不明个，那么重要的大典，后宫那些娘娘也期盼着，特别是王后，也嘱托我来仔细看看这宴会的布置。”
王公公会意一笑，抬眼看小成子总算把那灯笼端正挂上，才瞥了瞥眼，满脸奉承地跟慧姑姑说道:“唉，这些小东西做事笨手笨脚的，哪像王后娘娘宫中，个个都是人才，特别是慧姑姑您，在宫里这么些年，办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哪有不如意的哟。”
“不然你以为我何以要来参加这荒唐扶风王的生辰，我便是为了见你……这世上只有你同我一般心系卧云……”
那女人听着方敛欢的言语，眼角也留下泪水来，小声地唔咽着。
“是了……若不是为了……为了……我怎会在这扶风宫殿里藏身这么多年。”
被指责的小太监更加慌神，在高梯上手忙脚乱，差点摔下来。
王公公正要开口叫骂，身侧突然就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从长宁宫退出来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又回到平时的端庄和气，过往的太监宫女儿见到她，都恭敬地弯腰，换她一声慧姑姑，她露个笑继续朝长夜走过去，谁也看不出来她方才大哭过一场。
如今夜色已晚，可宫内正殿前还是一派忙活的景象。
方敛欢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来；“怎么能不急……你知道卧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我有多宝贝她……”
方敛欢此刻完全没了平日作为玄机阁阁主的骄傲与稳沉，他眼里的脆弱就像个丢了糖果儿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一般。
方敛欢抬眼，轻声说道:“这事不可让扶风王察觉。”
那女子思索了两秒，重重点下头来。
长宁宫外的月色美得很，只是被那四四方方的角落给包裹住，再怎么美，也显得被一派凄凉禁锢。
那女子将眼角的泪拭去，凑到方敛欢面前，一双闪着光的眼睛盯住方敛欢。
“你放心，我定加派人手帮你去寻……”
方敛欢话说到一半，眉头的怒火又平息下去，变成哀戚，伴着他长久的沉默。
那女子长舒一口气，轻轻将手掌拍在方敛欢肩头。
“我会与你一同找的，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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