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琵琶声中同心意,银杏树下叹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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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琦有意偷跑出来,可一来他是个孝子,怕老太太生气,二来也怕真的耽搁宋三二人的功课,竟把心思安顿下来。

    高义抽空来过几次,都是聊了一会儿就回去用功了,他是真的慌了,自己家妹子在他考文生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成了文人,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实在不小。以前仗着自己天赋过人,并不十分勤勉,此时却一头扎进了书堆里。除了偶尔来宋三家看看,也是足不出户的苦读,加上他天赋极高,竟然学问有了突飞般的进步。

    宋三倒是没有他们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上午要去教书,下午回来攻读,一有空还要指点菲儿读书,不过虽然看似忙碌,实际上也是忙的清闲。

    菲儿不笨,这些日子下来竟然把《论语》念熟了。虽然只是能够初步的理解背诵,但女子不能考文生,成为文人前不能文能灌体,这般进度已经极为喜人了。宋三有时想想,怕是菲儿的才气也不在自己之下的。

    想到了才气和天赋,宋三却想到了自己那个四妹。高圆儿倒是常来常往了。只是平时却半点不提她和宋三两人的事情,反而说是来看“姐姐”的。最开始宋三见她和菲儿两人见面行礼,感觉一阵毛骨悚然——宋三第一次对这个词有了深刻的理解,原来惊悚真的可以从毛孔和骨头里透出来的——可是时间久了,却把心放下了。

    这位高圆儿简直八面玲珑,时常去孙琦家把老太太哄得心神舒畅也就罢了,竟然就这么和菲儿成了一见如故的好姐妹,菲儿如今的功课,倒是有大半是高圆儿在教授的。菲儿也教高圆儿弹琵琶,高圆儿何等聪慧,竟然对于音律一点就通,在宋三看来,单就操纵乐器而言,实在已经不在自己之下。可她却时常故意弹错一两处,让菲儿指点一二。宋三知道,她这是怕菲儿自卑,她本意恐怕也不是非要学什么琵琶的。

    他却不知道,高圆儿第一次教菲儿的时候,内心也极为震惊。菲儿当时把宋三交给她的那些理解一股脑的倒给了高圆儿,高圆儿虽然是文人,但是这大大小小的各家理论一出,却把她给震住了。她当然知道这是宋三教的,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宋三为什么一句“有朋自远方来”,竟就给了七八种解释方法,虽然有些解释模棱两可,但是这等涉猎广泛,哪里是正常人应该有的。

    身为文人,如果是男子,已经可以入世为官,执宰一方郡县了。高圆儿的眼界何等之高,最后竟发现自己不如宋三渊博。一个文人,不如一个文生?

    后来她见宋三弹琵琶、画画、篆刻,虽然琵琶弹的也算入门,但将就而已。可画画和篆刻着实把她惊呆了。

    她从没有见人篆刻不打底稿,就把石头抵在桌子上,先横刻几条线,再竖刻几条线,然后边角稍作休整,一方印石就成了,而且自然有一种神奇的风骨,比起那些大家古印来,多出万分的灵气。

    她更没见过一个人画画,就那么在纸上随意涂抹,便有远山近水,古松亭台。这年头讲究兼工带写,以工笔为重,哪里见过这狂放不羁的大写意来的?

    还有那字,一个单字看来实在难看的很,便是普通的书童都要好过其百倍,可是整篇贯通,配上画卷笔意,却倒成了异峰凸显。而且那字的用笔,竟掺杂着数十家的笔法,有些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宋三写的功力不到,但是想来若那发明这字体的大家自己来写,隐隐不在颜祖之下。

    神奇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她发现宋三对于美食竟有极深见解,虽然没见过他自己下厨,但是听她一旁指点菲儿,如何用料、如何用火,一桌普通的家常菜肴,竟然就搞的味美绝伦。

    后来她来的越来越勤,心里隐隐有偷师的意思了。

    这些宋三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文章、书法、绘画这些事情,又不是武林绝学,他希望天下会的人越多越好,别说偷师,就是有人上门请教,他也绝不会有半点隐藏。

    如今他在蒙学中除了教授启蒙学问,也按照学生的兴趣,偶尔指点一下杂艺。只是怕学生们年纪小,耽搁读书重道,才不正式开课而已。

    但是旁人能够来直接问他,可是高圆儿却不行,她看似绝口不提两人的亲事,可是心中却是在意的,怎么有脸面来当面请教?只是有时候故意借着布置功课的名头,让菲儿去问宋三,白天里菲儿再给她解答。

    一来二去,菲儿也知道她的心思,不但不点破,反而每每问起宋三来更加细致。宋三又不是圣人,有些问题极为复杂,他又哪里知道?有几次和菲儿说自己也不知道,倒是第二天让两个女人笑的前仰后合,然后他就在晚上,又从菲儿嘴里知道了答案。显然这些问题他不知道,高圆儿却是通透的,故意提问,只是要让他出个丑,也有几分小姑娘的好胜之心。

    虽然有这许多缘故,但两姐妹却是真心交往,每天就腻在一起,竟让宋三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只是身份关系,不是普通的一家三口罢了。

    有些东西,不需要点破,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强求反而不美。

    宋三讲课的私学,只教授蒙童,书童以上的教育,朝廷是不允许私学教授的,这是一个国家对教育的态度。当然世家是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书院的,寒门学子就只能去文圣书院的各个分院读书了。

    即便是私学,也不是普通寒门能够拥有的。在这个时代,就算大儒也只能是寒门中了不起的一种存在,没出过进入文脉之人的家族,都不能称为世家。不过皇家也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书院,那些文豪、大儒家的孩子,自然有办法进入世家或者皇族的书院读书,不会去和普通的寒门抢名额。

    宋三所在的私学,是梁家自己开办的私学,梁家的家主梁老爷子本身就是文人,他儿子梁道行更了不得,乃是名士,时下正是青州的知州老爷。据说他们家还是那个举案齐眉故事中的主角——大儒梁鸿的后人。但这就和李世民说自己是老圣后代一样,不过是抬一下自己的身份罢了。

    “相公,风大了。”菲儿看着宋三一直站在院中,看那颗银杏树,连秋风起了都不知道,便拿着一件大氅给他披上。

    这大氅是用雪族冰川的白狐狸皮做成的领子,上好的绒缎上绣着金线青竹。凭借宋三那点补助和教学的工资,便是不吃不喝,十年也未必买得起。这是前几日司马同文叫人送来的,说是天渐渐寒了,给老师遮风之用。当然,那人走时又坑了一副宋三画的秋风图去。

    “娘子披着吧,为夫数次文能灌体,这点秋风不算什么。”宋三说着转身,把大氅披在了菲儿肩头。菲儿虽然高挑,却有些瘦弱,宋三给她把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脸来。

    “相公……”菲儿小脸儿一红,却是被宋三抱住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道“相公,这大白天的,再有人来看见。”

    宋三却不在意,一头黑白参杂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飘动,笑道“大门掩着呢,谁来不敲门呢?”

    可是还真就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了。

    高圆儿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俏脸一红,心中有些酸楚,道“吆,好一个读书的君子,这大白天的,也不怕有人看见。”她说出口来,却反应过来,脸更红了,暗道自己不该如此,这一说出来,让菲儿听见,岂不是有妒妇的嫌疑?

    菲儿早就一把推开宋三,羞恼的看了他一眼,暗想“怎的偏偏让圆儿看见了?岂不是羞死人了?”脸上强忍尴尬,上前拉着菲儿的手往屋里拽,嘴里说道“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外面风大。”

    高圆儿此时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情,两个女人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进了屋。屋子已经翻修过了,虽然仍然不大,但家具都置办齐全,还在一旁盖了一间偏房,是为了孙琦他们喝醉了酒,好在此住下才准备的。

    宋三仍然在院子里想事情,他觉得自己思绪今日有些乱飞,他倒是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他会想到那些先贤,就这么在野地里或坐或站,为了一个现在人看来简单的道理,争论的面红耳赤。

    那幅画面里有老子,有孔子,有墨子,也有孟子、庄子、荀子……甚至是公孙龙、吕不韦,也有些外国的,苏格拉底可能正用他的三段论和庄子争辩子非鱼,释迦牟尼可能正和老子讨论先有鸡,还是现有蛋……

    银杏的叶子落在他的头上,他也没有察觉,不一会儿却又被秋风吹落……

    “大哥这是怎的了?”高圆儿不解的看着菲儿问道。

    菲儿摇了摇头,笑道“谁知道呢?相公经常这样的。有时候站一会儿,有时候站很久,今天私学放假,从早上到现在都站了一上午了。”说完又感觉自己像是在炫耀和宋三的关系比高圆儿走的近,忙又加了一句“妹妹日后久了就不奇怪了。”

    高圆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顿时羞道“哎呀,姐姐说什么呢,什么……什么……日后……久了的……”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好像变成了蚊子哼哼一般。

    菲儿毕竟大她几岁,一看她的样子,什么文不文人的都忘了,拉了下大氅把她也裹了进来,一脸疼惜道“就咱们姐妹说话,这本来也没什么的,你总要嫁过来的。我以前心里的确有点别扭,可这些日子,咱们姐妹相处下来,我竟十分欢喜的。如今倒是想着咱们相公早点成为文人,那我就可以和妹妹日夜厮守了。”

    高圆儿以前从没听她这么说过,两人心知肚明,却都不点破。如今听菲儿竟是直言接纳了自己,心中实在开心极了,可是听到菲儿说“咱们相公”四个字,竟是连自己也带进去了,顿时又羞的把脸埋在菲儿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菲儿见她的样子实在可爱,逗她道“叫声姐姐来听。”

    她们本就姐妹相称,可是如今这声姐姐的含义却又不同了,乃是男人妻妾之间的称呼,高圆儿怎会不知道。

    半晌,高圆儿才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菲儿,脸红的像是烧红的烙铁,几乎是半说半哼的叫了声“姐姐。”

    “好妹妹。”菲儿欢喜的勾了一下她的鼻尖,高圆儿又“嘤哼”一声把脸从新埋进了她的怀里。

    宋三对她们两个的事情毫无察觉,思绪却已经离开了众圣贤们,回到了当下,他也站的累了,有心回屋里坐一会儿,可方才的事情实在有些尴尬。正飞速的思考着进屋后怎么说话,怎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自然些,却听到扣门声响起。

    接着一个声音道“这可是宋三爷的家么?”

    三兄弟还是常常相聚,年轻人情投意合,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只是最近秀才科举将至,三人约定各自在家用功,走动才稀疏了些。

    孙琦和自己老娘说要和宋三一处同读,共同长进。可老太太如何不知道他的德性,怕他读书是假,玩心是真。又想到宋三忠厚,孙琦一去,怕不好拒绝,到时候反而耽搁了宋三的功课。于是把他禁足家中,去州里考秀才之前,不许他出门。

    宋三看到她在笑,她虽然还流着泪痕,可是脸上却带着一种毫不虚假的,轻松的笑,她道“相公,圆儿妹妹人真好呢。”

    宋三想起,高圆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和菲儿此时一模一样……

    ……

    初秋已深,宋三看着自家门口的一株银杏发呆。那是另一个宋三成为书童的时候种下的。那时他父母还在,在他承继的记忆中,那是两个朴实中年夫妻,那天他们看着宋三中了书童,似乎很高兴,两人挖坑浇水,与宋三一同种下这棵银杏。

    他们说,这棵银杏是曲阜孔家圣庙门外,那颗千年古树的种子。至于究竟如何,宋三也不知道的。

    如今二人已经不在了,宋三也终于历经十六年考中了文生,银杏也已经不是初种下时那颗小苗。这十六年来,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天地之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掌控着这一切的循环,四时往复,何曾错过?

    宋三笑道“那就我教你的那曲‘剑阁闻铃’吧。”

    菲儿点了点头,这是宋三从京韵里面扒出来的,改在了琵琶曲,只是故事主角变成了武家末帝和妖妃李玉环。

    当时可把菲儿惊的够呛,要知道,这里没有白居易,还没有谁把两人的关系,提纯到情侣的层面,大家对二人是充满了唾弃的。

    光阴一事,最忌回头。

    当你向前一直走的时候,你从不觉得它无情,但每每当你回头望去,便发现它实在快的很。

    宋三想“苏东坡的‘大珠小珠落玉盘’,许不是在描写琵琶的声音呢?”

    “相公。”菲儿叫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宋三。

    宋三看她抱着琵琶的样子,竟然想起了那个抱着琵琶,千里寻夫的秦香莲。他连忙把自己和陈世美区别开来,笑道“倒是想听卸甲。”

    菲儿眉头一皱,嗔道“那首菲儿还没学会呢。相公换一个,我给相公唱小曲儿。”

    两人一个唱,一个听,有时候菲儿忘了词,宋三还给她提点一句,谁也不提其他的事情。

    直到菲儿停住了……

    她抱着琵琶,脸用力的靠在上面,手死死的抓住琵琶的外沿。眼泪悄然流了下来。

    “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犹存妃子陵……”琵琶比三弦自然好听的多,菲儿的音调也清脆,比晚年的骆玉笙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这词是极长的,菲儿也是看宋三喜欢,才咬牙背下来的。可是她对这个词喜欢的不得了,她喜欢里面的比翼鸟、连理枝……

    宋三回去的时候,却听到了琵琶的声音,那是一曲《平沙落雁》,是古琴曲改来的。以前菲儿是不会的,这是宋三教给她的。但宋三承认,菲儿弹的比自己好很多。

    宋三走进屋,坐在椅子上听菲儿弹琴,菲儿看到了他,却没有停下来。

    一曲弹罢,菲儿抿了抿嘴,道“相公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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