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人油嘴滑舌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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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吵架……不要……和和气气……多好。”涎水顺着老皇帝歪斜的嘴角淌下,他却浑然不知,李景琰细致地用帕子擦拭去他唇角的涎水,唇角押着笑,眼眸中糅杂着江南烟雨旖旎的雾色,如同涨满的新月,连带着温色也柔柔地渗出来。

    “一切听父皇的,儿臣知错。”他如是道。

    几位妃子这才松松歇了口气,只是望着李景琰时多了几分忌惮,连带着皇后都面色惨白,如同失了颜色的花一般。

    宫中后妃都知道,圣上年岁愈大,愈喜欢后宫和平不争,即便后宫暗斗也不得出现你死我活的事情,所以后妃做那些肮脏事情通常不在圣上眼皮子底下。

    当年圣上颇宠幸一个安贵人,那安贵人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珠蹙花與,翠翻莲额,即便她仗着宠爱晚起晨安,只要圣上看到她那娇柔懒起,帘压卷云影的模样,就不由得纵容几分。

    只可惜那安贵人失了些自知之明,自以为是地以为圣上对自己痴心一片,私底下做了不少陷害别人的肮脏事,诸位姐妹其实都知道三两件,只不过不点破罢了。

    然而一朝圣上得知,龙颜大怒,昔日耳鬓厮磨之情却无,一张圣旨送她入了冷宫,独留美人憔悴,近乎疯癫回想起那年陛下亲昵唤她“伊伊”之时,不久便三尺白绫自尽,而死后尸骨连皇陵都未进,随便丢在了哪个乱葬堆,一代美人就这样了却一生。

    自古帝王都薄幸,后妃自然知道,也自知不得触及那一条雷线,曾经初入宫也抱有一星半点爱慕的早已心灰意冷,都知一步错步步错,谁也不愿多走一步,生怕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大臣们畏畏缩缩地在那里喝酒,连一眼都不敢向那群后妃望去,唯独李景琰尽了一个儿臣的本分,细致地吩咐下人安置好老皇帝,弄得老皇帝老泪纵横,不禁也被触动。

    宴会狼狈地散去了,魏姝曳过藤青裙摆,自顾自地向殿门外走去,她要早些将家中物品打点好,三日后便要住进宫里,她自知不得违抗皇命,却对那皇宫也有着期许,更可以说对那凤位……

    有着一星半点的憧憬。

    背后远远听见有人唤她,她蹙着眉,冷淡回眸,远远看见李景琰含笑望着她,远远地举起手中的鎏金芙蓉簪。

    “姐姐,你的簪子掉了。”

    他如是道。

    魏姝一时面颊泛红,羞愧了起来,又觉得这人油嘴滑舌极了,冷然地向他走去。

    老皇帝牙齿掉了不少,声音近乎有些含糊地询问李景琰在说何事。

    “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李景琰低笑一声,轻柔地给老皇帝理好发丝,目光里泄出一星半点的温和,“言语不小心冲撞了母后,既然母后不想要听,那儿臣便不说了。”

    魏姝一旁静默地望着,似乎也琢磨出一星半点的意味,咀嚼着几个字,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惊得她眉睫都轻微一颤。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尘缘……是路人么?

    俯身做妾的注定被上位者所逼,善意终会泯灭,连那一星半点曾经真正对圣上的爱意和性子中的与世无争,也会在时光蹉跎消磨殆尽,若是没有极大的权势,怕是终会埋骨于这繁花似锦的深宫。

    念头一出,惊得她香鬓汗淋淋,暗自嘲讽这岂不是离经叛道极了,就如一个妒妇一般,岂不是说出去让他人嚼舌根?!

    她用帕子拭了些汗,心中仓皇不定,却念头暗起,如同燎原般不可休停,又抬头看见老皇帝朦朦胧胧睁开眼。

    老皇帝昏厥时隐隐约约听见些许,此时乍得醒来,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李景琰垂着眸轻轻拍着他佝偻的后背,温柔地给他递上一杯茶。

    话语一出,薛氏如同被拔了逆鳞般,妆容精致的面容控制不住抽搐,连指尖磨出了血也浑然不知,只是牵起一抹难看的笑容道,“此次宫宴只有母妃是从三品以上的皇子才可参加,即便你是,也得候在迎春殿等待皇上召集,此般看来,你莫不是坏了规矩?”

    “哦……坏了规矩啊。”李景琰自顾自地把接近昏厥的老皇帝扶到龙椅上,嘴角依旧含着笑,不急不慢道,“可是我乃是阿母膝下的子嗣,为何没有收到赴宴的讯息呢?”

    薛氏顿时面色惨白,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若是今后夫婿再不纳妾,终是自己为正妻一人。

    白首到老……举案齐眉……

    “第三层柜子。”他微笑着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众妃子微微一顿,唯独知情的几个妃子面色皆是仓皇,只是强作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强行抿了一口茶。

    见来人,薛氏面容顿时闪过多种莫辩的神色,几乎接近扭曲,死死的拽着手中的帕子,却是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哑声道:“李景琰,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换作李景琰的少年转眼望向几乎要抑制不住满脸狰狞的薛氏,顿了顿,却是粲然一笑,弯了弯眼,漫不经心道,“母后这是不希望见到幼清吗?”

    “说得道貌岸然。”他依旧是笑着的,瞥了一眼昏睡过去的老皇帝,继而笑道,“当年陛下听闻阿母诞下我后,本欲要封一个贵人的位子,但皇后娘娘执意要杖毙我与我阿母,若不是当时大皇子病重,陛下要将我过继于你,怕是此时我尸骨早已不知道腐烂在哪个乱葬堆。”

    在场一片哗然。

    “荒唐。”薛氏眼眸中隐隐渗出怨毒,却仍是惨白着脸颤声斥道,“分明是你生母野心勃勃,再三挑衅皇后之仪,她自知罪该万死,饮鸩自尽。

    “大胆!竟说些胡言乱语!”惠妃蒋氏怒色浮上眉梢,一拍长案,斥骂道,“当年你母亲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一洗脚婢,若不是仗着几分姿色弃主爬上了龙床,此时也不会有你这个贱种诞下!!皇后娘娘仁慈心善,将你过继为养子,但你仍然应该时时刻刻记住尊卑有分,而不是得寸进尺!”

    语罢,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

    眼前是一种很惑人的颜色。

    鸦青色的发丝如同雾霭一般,他眼眸是微温的浅灰色,却是盈盈带着轻柔的笑,勾出一片旖旎的神色,银灰色的狐裘也带着让人目眩的清雅。

    一时间居然让人分不清,是这狐裘衬得人清雅,亦或者是本就芝兰玉树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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