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魏姝不禁一阵颤栗，愈发感觉自己好笑，只是神色诡谲怨毒地望着李景琰，如同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狼一般，决绝而狠辣。
李景琰只是低着头，哑着声道，“是孤言错，伤了你。”
“言错？！”魏姝几乎是尖锐地质问，满腔怨毒彻底倾泻了出来，“我魏家满门忠烈，兄长为国而死，而你们口中的乱臣贼子我爹爹，就是因为手中掌握着虎符，成为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景琰？！”她蓦地哽咽了，连眼尾都泛上了戾气的红色，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才强行让自己不掉下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偏要我独活下去？！”
“长乐……”李景琰想要去触碰魏姝，却被她厌恶躲开。
“李景琰，你可知你东宫太子的位子是怎么来的吗？”魏姝却是笑了，状似疯癫般看着他，几乎要呕出满腔血来，“那是用我们魏家五十条人命堆出来的！！你知道你每日坐的宝座上是什么吗？！是血啊！！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淌下的血！！”
“你疯了！！”李景琰被踩了痛脚，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孤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杀戮之事。”
“是吗？”她似乎是听见了极其好笑的事情，不由自主低笑出声，笑着笑着淌出泪来，“李景琰，你是个刽子手啊……”
然后泣着瘫倒在地上，转而狂笑起来，看着李景琰夺门而出，她笑得愈发痴狂。
“你们都是帮凶！！”
笑着笑着只余下哽咽。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李景琰的面色显得有些惨白，连带着唇色都失了颜色，只是那般茫然无措地望着魏姝，彼时太子的气势尽数失去了，此时不过孩童般得愣着神满是不敢置信。
曾经魏姝最受不住他的这副模样，那时他仅仅一小皇子，他母妃出身低贱，儿时常常受到下人亏待，所以每每看见他这副模样就要心软得似水，她那时虽说对他心存爱慕，但依旧因为年长，掺杂着几分对待胞弟般怜惜的心思，对待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底线。
太子妃虽说不是生得最好看的，却是京城中有名的贤良女子，做饭的手艺也是勾人极了，指不定把他勾得魂牵梦绕。
林昭仪是京城少有的美人，满身都是狐媚的好手段，成日里就喜欢和他拉拉扯扯，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颇得宠爱。
温庶妃才貌双绝，歌喉动人，平日里与世无争，却总暗中给人下绊子，仗着自己在他面前乖巧的印象，陷害别人几乎是无往不利，下头有好几个侍妾被她想办法弄走了，他也宠爱极了温庶妃。
“你究竟要与孤怄气到什么时候？！”李景琰也不想一怒之下会伤了她，些许慌乱后恢复了平静，强压下怒火沉声道，“孤为我二人情谊尽力恳求父皇，赐予你一个不小的名分，作为乱臣之女，这已是天大的福分，你为何还是半点不懂体谅，非要取那太子妃之位？！”
说得大义凛然。
魏姝如是想着，想到这夫人位份血淋淋的由来，不免嘲讽得低笑出声，连带着寒意都顺着脊骨蔓延，只是淡淡道，“殿下请回吧。”
外头终是彻底得毫无声息，她揣测那人许是告状去了，面不露出丝毫，只是心头刺得愈发毒，压下满腔的嘲讽怨毒，对着佛像再是一拜，若没事人一般弹掉深松色衣裙上的灰。
魏姝自知自己不信佛，日日夜夜礼佛吃斋也不过是个厌烦那人的借口，只不过每每躲入佛堂，即便念经礼佛，那人依旧是如影随形，倒是徒长些许戾气，伤了佛性。
她压下心中的念头，只是细致地将要被压碗碟的碎花长娟铺好，将嘉懿早些时候放在食盒的几碟八宝糕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压在上面，又给佛像做了一拜，静默地望了佛像一眼，平日里垂眸浅笑的佛像，若是仰视望着那双眼时，可以依稀看见几分残存的凶相。
她一路揣测，心火一阵阵翻涌，鎏金指套硬生生刺入掌心渗血，只是强做出云淡风轻的面容，平静地推开长乐殿门，却是瞬间微怔在原地。
瓷碗被掷碎在地面，破碎的瓷片飞溅开来，顺着她脸颊堪堪滑出一条浅浅的血线，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微疼，只是用帕子捂住左脸，看着坐在圆凳上一身蟒袍的李景琰不言片语。
今个儿他又歇在哪个宫了？
魏姝不由自主地恶意揣测着。
佛堂外不知传来了多少次的焦急催促，她充耳未闻般地双手合十，没多少表情地望着慈悲的佛像，自顾自地点了三柱香。
“不见。”她淡淡道。
“无欲无求……”魏姝暗自念叨了那两个字，却又忍不住自嘲般低笑两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脸，似乎是极其可笑的模样，“魏长乐啊魏长乐，你怎的此般不要脸皮？”
语罢，便是兴致阑珊地推开佛堂的门，提着裙摆跨过了门槛，用一盏夜灯把浓厚的黑照出微亮一角，面无表情的向长乐殿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依稀可以看见几颗昏暗的星子，没有月色，蝉鸣很重，盛夏泛着暑热，连带着空气中都泛着桂花甜腻的气味。
她蓦地笑了，自言自语般地垂着眸，笑得却愈来愈艳，艳得带几分凌厉决绝的意味，“大慈大悲的佛像，居然有这般凶相，若是让你信徒知道，岂不是难受死？”
她自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不过心中怨毒不消，日日夜夜遇见那人如芒在背，就连心尖尖都被腐蚀得溃烂，初时还知垂泪质问，至了末倒是无欲无求了。
夜有些深透，飞蛾子追光扑在纸糊的窗子上，佛堂内依旧是明堂堂的光，乍一看有些许目眩，随着宝象威严的佛像一并让人心生敬意。
魏姝半跪在蒲团上，腿微麻，兀自地用火石将欲燃未燃的红烛一点点燃起，静默地垂眸望着淌下的赤红烛泪。
“殿下唤夫人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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