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即便早晨见过不少死人，可现在再看到一地尸体，李易仍免不了感叹唏嘘。
王洛心有所感，拍了拍他的肩膀。
“爹，我饿。”
二人前方，一个比李易年轻不了几岁的少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着身旁的中年人，借着力气亦步亦趋的登上土墙。
“儿啊，忍一忍吧，爹也腹中空荡，未进一食。”中年人唉声叹气，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才刚说完，中年人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斜坡上。少年见状，想要拉起，可无论如何，都拉不起中年人来。
李易和王洛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与少年一般，再用力搀扶，中年人依然无力站起。
旁边有年岁大一些的人直接摇头说道：“算了吧，他是饿到脱力了，这一摔，已是无力回天。”
“你……你胡说。”少年哽咽着反驳，然而中年人竟是那人所说，呼吸愈发的减缓，不消片刻，已瘫软在地。
再探鼻息，竟是断了气息。
“爹，爹……”少年趴在中年人身上，哭号不止。
李易松开搀扶的手，本是想起茅屋里那三块炊饼，可如今开来，即便跑回再拿过来，也是迟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生离死别，对李易的心态来说，无疑发生了巨大变化。过惯了和谐生活，又在突然间见证了从活着到死亡的历程，李易有时在想，回到从前该多好。
少年的哭声引来吐谷浑士卒的驱赶，李易呼了一声王洛，仗着他那高大身材，扛着少年迅速跑开，至于少年父亲的尸体，唯有晚上再搬走埋葬。
回到土墙上，所有人都各怀心事，木然的劳役。
李易偶尔眺望天际那一片白芒，心中总是无比期盼，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
鄯州（今青海乐都），被劫掠后的县城不如往日的繁荣，萧条的街道，随处可见墙壁烧焦的痕迹。
就连那伫立数百年的城墙，都显得坑坑洼洼。
新募来的衙役们无所事事，被县丞遣去打扫泥泞的城门。再有两天，朝廷派来的新县令估计要到来，仅存的百姓脸上的暮气，因朝廷的不弃而多少增添点信心。
一上午的洒水洗刷，好不容易让破败的城门恢复些霸气，衙役们纷纷搀着扫帚，或是乘凉聊天，或是舀起木桶的水就嘴喝。躲避烈日炙烤，坐在墙边，说起荤话。
不知何时，一男一女骑马青年，来到的城门前。
“各位，敢问此城乃是鄯州？”
二人各用乌沙盖脸，身着黑袍，若不是声音，衙役们还很难分别出男女来，现今说话之人，正是一女子。
半年前那一战仅存一名老衙役走上前来，眼神颇尖，一眼瞧见男子马鞍上的陌刀，顿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陌刀是大唐军独有兵器，除了边关士卒，平日只有将领可佩带外出。难不成此二人，有着什么背景不可？
“回二位，此城正是鄯州，不知二位初来贵地，是有何事？。”老衙役直身一拜。
“那为何不见匾额。”男人开口说话，声音雄浑，并没用回答老衙役的话，反而抬手一指，质问说道。
老衙役闻见这般语气，心中颇为不喜，好在他经历不少，并未指责，而是脸露悲戚，摇头叹息。
“实不相瞒，贵人可知半年前那一场祸害，鄯州越界偷袭，县令守城不力，以至整座城被劫掠一空，十室九空。而这匾额，正是在那时被吐谷浑丞相天柱王之子天唻命人砸落，带回吐谷浑。”
“哼，士可杀不可辱，吐谷浑狗贼该死。”听女子声音尚还年轻，但语气中吐露的杀气腾腾，却让一众衙役心中一凌。
老衙役一惊，万没想到连一个普通女子都有这般豪气，莫非眼前女子不止是随从这么简单。
不待他仔细琢磨，那女子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去喊你们县丞来吧，便说任城王到。”女子微微抬头，略显傲气。
李月溪站起身来，乖巧的收拾好大盘，打开木门，送两位哥哥离开。
缓步走上土墙，似乎在路边，又多了几具新添的尸体，他们身上流淌的血液，仍未凝固，空气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但在爆发边缘之际，王洛一咬牙，强制让自己转移视线，紧盯着李易，嘶哑着说道：“肉食来源我并不追究，不过你要记住，今后有人询问肉食来源，你尽推至我身上便是。”
李易闻言，心中一暖。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放心，吃吧。”
王洛暗以为是李易答应了自己的话，也就不再矫情，扔掉手中的炊饼和水，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与李月溪一同消灭起肉食来。
王洛不疑有他，直接把透明水壶的水喝完，然后端起水壶，仔细端详。
“走吧，快到时间上去了。”李易问道。
王洛吐了一气，端坐起来，看着空荡荡如同脸大的铁盘，心里颇为满足。原本因为缺少肉食虚弱的身体，此时是充满无限力气。
“人呢？”
手里拿着三块炊饼，也没了胃口，王洛来回走了两圈，随后朝着李易妹妹的茅屋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茅屋前，敲了敲木门道：“李易兄弟，在吗？”
李易笑着摇头，捡起地上的三块炊饼，轻轻拍干净，放到桌上。
不消片刻，三大盘肉食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其中多半进入到王洛胃里。看着一脸满足的王洛仰躺在地上，李易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件从未见过的透明水壶，拧开上方的壶塞，分别递给二人。
平日里颇有礼仪的李月溪，此时却是左右开弓，双手各握着鸡腿和猪肘，鼓起的嘴里塞满肉***致的小脸满是幸福的通红。见是熟人到来，也不说话，小眼睛眯着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啃食手中的大肉。
“咕咚~”一声悠长的吞咽声响起，几月未尝肉食的王洛，此时竟是双眼变得腥红，时刻准备化作一头猛兽，扎堆在肉食中。
站在外面向里外眺望，哪里还有李易的身影。
按理说李易丈七的升高在普遍丈六的人堆里是极其容易被发现，可无论王洛如何寻找，始终无法找到李易。
不等王洛说话，李易急忙“嘘”了一声，左右瞧瞧见无人注意，拉着他进了茅屋，随后紧锁木门。
“你……”不等王洛开口询问，忽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让他咽下要说的话。
转过身去，只见一矮桌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着三盘大肉。
片刻，里面传来拉门声响，不是别人，正是李易。
“……”
翌日，经过一上午艰苦劳役，王洛习惯性的领在李易前方，为其开辟领取粮食的通道。
不过直到他及至最前，抢到两块炊饼和一碗水后，回头看去，竟未能看见李易的身影。
“莫非被挤出人外？”王洛嘀咕道，心中顿时产生歉意，赶忙回身，毫不在意旁人谩骂声，仗着体型高大，抬手又抢来一块炊饼，才走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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