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给了自己这么多钱还要对他道歉，莫不是个傻子？他不大厚道的想，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奇怪，时代不同了啊，所以他这样没用的老人才会被社会抛弃吧。
一把年纪了，何苦招惹年轻人，有钱就好，他很知足的，乞丐一脸敷衍的笑。
陈至回了出租屋，打开门后是一个厚厚的门帘，门帘里蓄满了棉花，他学老家一样自己钉在门框上的，为了保暖。
屋子不大，三十多个平方大小的单身公寓，唯一的两个窗户都被他糊上了塑料布，只留厕所一个小窗户透气。
厕所和厨房露在外面的水管都被他包上了棉布，门外的水表也包上了，怕温度太低把水管冻裂，这情形他上辈子经历过，冷天流到脚踝高的水对那个时候的他犹如大灾难现场，也是逼着他不得不离开出租屋另谋生路的原因。
这些措施当然不够，可经费有限，谁让他智商不敌斗地主那两个机器人变态，机器人居然会装出不开心的样子拿着一手好牌诈他？陈至发誓自己若不是走投无路再也不进这个破烂小游戏找虐了。
空调呜呜的开着，屋子里的温度还是不高，陈至拿着IPAD看他提前下载好的美剧，面前堆着十几个充满了电的充电宝，静静的等待末日的到来。
到此为止他都还是很谨慎的，一直小心行事，不多话，只专注地等待着。世界要给他什么样的答案，他就背下来那个，当做唯一的出路。
毕竟还是有心事，电视剧看了一集就看不下去，幸好他的“食堂故事”这两天又有所进展，新解锁的亲子饭味道十分好吃，鸡蛋刚刚做到六七成熟的情况，蛋液还可以略微流动时，这样吃的时候能感受到鸡蛋完美包裹米饭，入口顺滑饱满的感觉。嫩滑的半熟蛋和柔软的鸡肉在舌头上交织着，配着小鱼萝卜泥倒在饭上，成为令人无法置信的美味。
陈至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无比正确，吃光满满一碗亲子饭后，还干掉了一整杯水果圣代，不过是扣除了食堂故事里设定的七点体力值，不消十分钟就能恢复。
他打着饱嗝百无聊赖的点开了比邻论坛，点进自己一天前发的帖子。
“又是一个疯子。”
“快来围观大神，明天就是预言的世界末日了，我已经提前买好了十袋压缩饼干静等末日。”
“明天末日还要不要上学，不用上学我不起床了。”
“LZSB不解释，居然还有信的，呵呵。”
“楼上别拆穿啊，好一出大戏没人配合多没劲啊，静等明天楼主现身，不现身就鞭尸了。”
……
可能是他的发言实在太危言耸听了，也可能是有不少人居然煞有介事的在下面跟帖分析现在的异常天气，短短两天，陈至发的这篇帖子已经被顶上了热帖榜，现在帖子里一片热闹，有不怕事大的人嚷嚷着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也有人据理力争的反驳，还有人搬板凳卖瓜子，总之信也好不信也好，陈至所谓的“明天就是末日”的言论已经火了。
始作俑者却并不开心，他自然不是圣人，可他也不是没有血没有肉的人，这些在帖子下面热热闹闹讨论着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他的同胞，他不希望，也不想要看到灾难就这样降临在所有人的身上。
可惜命数已定，饶是陈至在梦中预见了未来的一切，能改变的也终究只有这么多。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也忘了是从哪里看来的，眼下却分外感慨：今日劝君饮樽盘，一杯红尘酒同干，命难改，白发三千，何曾惧，荒魂白骨，任凭地老天塌，随它碧落黄泉。
对着那一双苍老浑浊的黑眼睛，陈至差点就冲动到开口说“去我家，我能救你”，可他把这傻话在喉咙口硬生生的刹住车。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好人，对不起。”
姜雪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跟等在她旁边的闺蜜随便说了两句闲话。她不想让人看出来那一瞬间自己居然心动了。
真要命，刚才那人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
忐忑地继续挑着衣服，脸上平静，姜雪心里暗自失落刚刚她为什么不鼓足勇气多和他说两句话。
人群中，他多么想像这样大喊大叫，原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是那么的孤独，陈至站定在人潮之中，飞雪飘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鼻尖就被冻得发凉。没有人比此刻的他一样更珍惜这种拥挤的宁静，有人看到他在大雪天里发呆，猜测着这人或许是为情所困的痴人，纷纷体贴的转移目光。陈至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像是潜水了许久的人终于冲上水面上一样极尽可能呼吸着空气——末世前的空气，仿佛都是甘甜的。
时间渐晚，灯火次第亮起，商业街上的人都不会辜负时光，找地方寻欢作乐去了。陈至插着兜往出租屋走，遇到乞丐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送给他，殷殷交待：“多买点吃的，好好吃一顿。”
乞丐的表情很是诚恳，“谢谢先生，先生好人有好报。”
女孩子看到陈至不说话，微微有些疑惑：“先生，能让一让么？”
陈至勉强自己咧了咧嘴角，猜都猜的到自己笑的十分难看，他也的确是在勉强自己。任是谁忽然见到害自己死去的罪魁祸首，也不能像没事人一样保持冷静。
原来她在末世前是这个样子的，也能笑的这么天真无邪，他脑海里茫茫然的想着，干笑着挪了一下，女孩就点了点头致意，从他身边走过去。
已经离开商场的陈至可完全不知道他“前女友”心里的小九九，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就算这样，知晓明天末日就要来临，也仍然没办法保持镇定，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能听到，血液流的越发快，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明天就是末日了，你们为什么还这么悠哉，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陈至忙回过头，正好此刻三姨来了电话，他又絮絮叨叨的在电话里对三姨嘱咐了许多，一边说一边走开了。
“小雪，你怎么了？”陪姜雪来的闺蜜看她走了神，好奇的歪着头问。
见陈至看着她，她便礼貌性地轻轻笑了一下。方才是因为陈至在一家羽绒服店门口发呆，挡住了大半入口，她才不得不出声，这时候轻轻笑出来，一边脸上露出一个酒窝，便看得出她性格颇好，若还是学生，能称得上校花级别。
这家羽绒服店本来门庭冷落，奈何近些天气温骤降，许多人都不得不将保暖需求排在前面，所以尽管价格昂贵，也迎来了不少的客户。
果然，她变了，自己也变了，但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理由。陈至暗自发笑，也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家店面。
离开的路上心里很轻松，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他没有报复她，不是没有报复的理由，只是没有了那种心情。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是么，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不是么，他挑着眉无所谓的，极散漫的笑了一下，回过头隔着玻璃最后看了一眼。
姜雪也正好抬起眼睛往外望了一望，四目相对，她心脏猛地重重一跳。
所谓的“隔世再见”原来这么好笑，他知道女孩子叫姜雪，知道她的未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过去。
他来这家店是为了买羽绒衣的，因为明天就是传说中的末日所以微微有些走神，谁会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上一世纠葛的那个人。眼下的他在她眼中是排不上号的路人甲，过过眼就忘在脑后的人，他却知道她的所有喜好，她的脆弱和她的狠毒。
“麻烦让一下好吗？”
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但那种发音方式专属于某些刚回国的人群，陈至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立刻从发呆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侧过身去，对上的是张年轻漂亮的面孔。
极标致的样貌，皮肤白到几近透明，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黑若曜石，几乎在发光，可见是多么青春漂亮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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