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寒门苦读七年,争朝夕争上游,耗费多大劲才中了进士,得来的这份差事,结果偏偏受人忽略,做不成一件满意事,能不纳闷吗?命师说了,得了神眷便能春风得意,大展鹏图的…
还想着让大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可现在倒好…哎……
“待大人回来,你就好好反思吧你。”
何吉楷心神不定地坐着,又站起身,又坐下,估摸过了一炷香,华采衣回来了。
她脚步略沉,虽换了一身衣裳,也沐浴了个彻底,但身上仍是残留些味道。以那副鬼样子进了华府,她至今都难忘当时铃仪和司旭瞧见她时发出的笑声。
杨万书站得老远:“大人回来了,您没事就好。”
何吉楷惴惴不安地瞅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发青,快要发作的样子,心立马突突跳起,这可如何是好,该怎么认错,认错有用吗,还能挽回局面吗,挽回不成,回去收拾收拾细软吧。
正想着,何吉楷起身就往外走去。
“上哪儿去!”
他顿时驻足,轻声细语道:“大人,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我不该莽撞行事。”
“你这几日心事重重,缺乏休息,都是因为在家训犬吗?”
他颔首叹气:“您不让我插手公务,我这师爷岂不是徒有其名,所以才想了这个招,出此下策了…”
望穿秋水得来一场命案,本想着大显身手一回,谁知会成这样。
她揉了揉眉心。
“大人,出结果了!”差役跑进门。
“按那妇人所说,其相公周氏劳务于城东一家客栈,与掌柜有过争执,二人因账务原因斗殴过,而后成了仇家。”
“然后呢,盘问结果如何?”
差役道:“那掌柜说了,昨日压根没出过客栈,还有人作证呢。”
杨万书奇怪道:“怎么会呢,举目望去就他和周氏有仇…”他转头对她道,“大人,不过您怎么肯定这凶犯一定是熟人?”
“屋里有饮了一半的茶壶,虽是碎的,但摆全了,就是两杯茶盏。”
杨万书一知半解:“这就能说明昨日是那周氏请人来家做客了,那,”他一拍大腿,“对啊,那掌柜的和周氏有仇,不可能被他邀会呀!”
正要回话,仵作疾步而来。
“大人,那尸身有些猫腻,身子部分紧绷,四肢泛青白,死前有挣扎过。”
挣扎…那么并非一刀毙命。
不过以那十刀钝锈程度,一刀下去留有活口自然是正常。
“观察了伤处,那刀应下了不少九次,才砍断了脖子。”仵作回道。
杨万书摸了摸脖子:“真够狠毒。”
“我不解的是,其实砍断颈部筋脉就可毙命,为何偏要取走他的头颅?”
仵作不明所以:“的确很奇怪。”
何吉楷见无人搭理,突然插嘴轻声道:“要我说,取走他的头颅,无论如何都能被人瞧见,也不知是怎么出逃的…”
回想昨夜那巷子的一地血液,若没猜错,应该就是那头颅滴落的血,至于凶犯,也定是杀了周氏后,拿着头颅穿过小巷而逃。
也是,众目睽睽,手拿头颅,怎么逃?穿过小巷,那便是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了。
何吉楷说得有那么些道理。
暂且将问题搁置,华采衣又对另一处起了疑虑。
“那周氏身形瘦小单薄,听女人说他身子向来不好,这么个人遇上危难,但凡碰上个稍有力量的,都难以逃生……”话戛然而止。
杨万书愣道:“怎么了?”
她脚步匆忙:“我得再去一趟!”
何吉楷急了:“大人,大人,我要去吗?我也想帮上忙。”
杨万书瞪了他一眼。
“何师爷,你先回去凑些钱,赔付了人家的水肥再说。”
“还有,那粪车也坏了,找些人把它修理好。”
何吉楷杵在一旁,半天才哎了一声。
声音愈来愈低。杨万书哭笑不得:“十两银子,你也舍得,我看你真是中了邪,着了江湖骗子的道了。”
何吉楷心里嘀咕,还不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这姓杨的哪可能理解他的心思。
区区一条狗,能抓着凶犯?杨万书从小到大都没听过,此时就当个笑话听听了。
这何吉楷看着挺聪明,做事也是够糊涂了。
不过,想想不对劲。
杨万书一跺脚:“你呆子啊!这可不是被人骗了?”
何吉楷又有何不知道的,就在那狗横冲直撞,往日教它的嗅觉训练全然没派上用场后,就自知受骗了,可尽管如此,他心里仍存着念头。
他支吾道:“命师说神眷得需些时间,这回失败了,要不等下回的,下回再试试…”
“大人,大人!”
眼前一糊,她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何吉楷大气不敢出,这回可要遭殃了,好心办坏事,帮倒忙不算,没抓着凶犯也罢了,竟还弄晕了人。
“你刚才说什么,十两,花了十两银子,买了条狗?”
他点头称是。
怪不得!
怪不得这人近日举止怪异,原来是信了算命鬼的屁话,整日训狗。训了又有什么用,凶犯倒没抓着,落了一手的抓痕…
那浑浊的水肥积团慢慢从她头顶滚至下方,不仅浑身湿透,又臭气重重,换作旁人恐怕早已臭晕。她抬袖擦抹,视线得以清晰,冲着何吉楷道:“你这是作甚?三番两次造次,真当我不在意?”
杨万书听了不禁想,眼下都这样了,还能维持从容耐性和人说话,不愧是华图亲自教出来的徒…
“这狗可是我花了十两银买来的,命师说它乃神眷,只需一些些训练,就能……”
杨万书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这你也信,什么命师,就是些江湖骗子罢了,装神弄鬼的话你也信?”
回了堂,他来回踱步,对何吉楷说的话直摇头,没救了没救了,真真魔怔了。
他恶狠狠瞪着那狗,抬腿就要踹它,那狗哼了声,紧绷着四肢,一路跑远了。
气得何吉楷胸口发疼。
场面惊乱。
“大人哪!”
杨万书一声惊喝,赶忙上去扶她,气味熏人,他那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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